揭露与隐瞒、仁慈与残忍的人性反差——《被投石处死的索拉雅·M》

【百部法律电影哲学伦理审视（四）】揭露与隐瞒、仁慈与残忍的人性反差 ——《被投石处死的索拉雅·M》一、关于本片的简要介绍这是根据1994年法国记者弗莱多南·塞何本杰姆（Freidoune Sahebjam）出版的畅销小说改编而成的美国电影，2008年上映。这是一件曾经发生的真人真事：1986年，一个伊朗女人索拉雅在家乡的广场上，被半身埋到土里，然后被她的村民们用石块活活地砸死。这就是传说中的石刑，这种刑罚仍然存在于没有放弃伊斯兰教刑法的阿富汗、伊朗、伊拉克、苏丹、阿联酋、沙特阿拉伯和尼日利亚等国家。故事发生在伊朗的库帕叶，一个偏僻山村，一个在城里做狱警的丈夫阿里看上了一个14岁的女孩，便想让妻子索拉雅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他，但他又不支付离异妻儿的生活费，索拉雅便没有同意离婚。狠心的阿里便经常无故地殴打索拉雅，为此索拉雅经常逃到同村的姑妈赞哈拉家避难。阿里为达心愿，伙同村里毛拉（相当于村牧师）谢赫·哈桑串通阴谋控告索拉雅。碰巧村里修车行的哈希姆的妻子病逝，毛拉和村长便让索拉雅帮助哈希姆及他的儿子穆赫辛洗衣做饭，照顾这老夫幼子的生活，并给付一定工钱。索拉雅为了攒下这份工钱，赚够她和两个女儿的独立生活费，尽心尽力地在做这份工作，同时还要照顾自己家中四个孩子的吃饭生活。尽管如此，疯狂的阿里还是等不及了，当街殴打索拉雅，说她和哈希姆通奸，并和谢赫·哈桑一起威逼哈希姆作伪证，说索拉雅企图勾引他。就这样，一起“莫须有”的罪名在村长易卜拉欣召集全村男人的会议上就成立了，这些男人中居然还包括索拉雅的亲生父亲和两个弟弟。悲剧就此发生：一身清白的索拉雅被村里的暴民们埋进沙土，留着上半身。不给她辩白，不需要证据，他的生父、亲弟、两个亲儿、狠毒的丈夫、满口圣洁的毛拉、友好的邻居们全都疯狂地用石块砸向她的头、她的胸、她的脸、她的眼，而她不能躲让也无法躲让，直至被活活砸死……只有姑妈赞哈拉在人群外，已经泪晕。次日，一名外国记者路过此村，录下了赞哈拉的揭露，毛拉和村长及村里的暴民们自知理亏，强行撕毁了记者的磁带、扣下了所有的嫌疑物品，然而在赞哈拉的配合下，记者离开时还是带走了那盘录音磁带，带走了真相。【观后叹感】：这部电影不恐怖，但却让人煎熬；这部电影不煽情，但却让人抽搐；这部电影不血腥，但却无比残忍。【经典语句】：1、不要行事伪善，别以为大声地吟诵古兰经，就可以掩盖谎言。2、谢赫·哈桑，还是毛拉的，不管你是什么，否则我就告知全村，你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你这是在羞辱圣书。……殡仪员都耻于为你和你的后三代下葬。3、你们怎么这么对我？我是你们的邻居，你们的妈妈，你的女儿，你的妻子，就是对待旁人你们还能怎么样？4、也许我们的村子会成为他国的反面教材。现在，全世界都会知道，是的，全世界都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是的，全世界都会知道。二、不同伦理的价值内涵伊期兰教国家是以《古兰经》和圣训为主要的法律渊源，其法律伦理的终极意义是启示，而不限于固定的律法内容。他们依据对天启诫命的理解而推理或拟制自己的行为规则。立法者只能是安拉和他的使者穆罕默德，因此伊期兰教法律也称为“天启大法”、“安拉之法”、“神圣律法”和“穆斯林法”。信仰安拉及其使者穆罕默德是伊斯兰教最根本的信条，遵守安拉的法度是每个穆斯林表达信仰的重要方式。伊斯兰教法是将教规和法制紧密结合的世界法系，也是把道德和法律紧密结合的一种宗教法。由于曾经的阿拉伯帝国各地区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习俗方面的巨大差异，使得穆斯林法具有不同的规定可以并存、执法从众的灵活和随意等特点。本文无需去评判这种法律制度的优劣好坏，但石刑制度的存在，肯定是穆斯林法的野蛮落后一面的体现，索拉雅只不过是众多被石刑的一个代表。 1、男女不平权是造成索拉雅们悲剧的社会根源。正如片中赞哈拉对记者所说：“妇女在这里没有发言权”，所以在决定索拉雅是否有罪的审判大会召开时，只能由全村的男人参加。因为男女地位的不平等，阿里可以在外面乱搞女人，并想娶14岁的麦赫瑞而毫无顾忌；因为男女地位的不平等，本该神洁的毛拉可以思想索拉雅做他的“小三”（兼职妻子）；因为男女地位的不平等，索拉雅在遭受丈夫的虐待羞辱不堪忍受摔坏一只碗时，丈夫朝她：“摔了就要赔我25块。”还现场告诉儿子：“这是男人的世界，永远不要忘了这点，孩子们”。这种不平等必然带来司法伦理的畸形：“当丈夫指责他的妻子不忠，那么女方就得证明自己清白，这是规定。相反，如果妻子指控她的丈夫，那么女方就得拿出证据。”这就是村长易卜拉欣对索拉雅的普法教育，所以赞哈拉姑妈才愤怒地责问：“女人都是有罪的，男人都是清白的。对吧？” 在这样的伦理观念和司法环境下，任何的辩白和抗争都是无用的。落后的社会伦理注定了索拉雅的结局，那怕她多么地清白和无辜。 2、当强权不受控制，司法必定成为工具，继而一切人性伦理都会荡然无存。剧中的哈希姆对毛拉和阿里的设计陷害开始也是很气愤，但经受不住强权的威吓，居然作了污蔑对他和他的儿子有恩的索拉雅的假证，他是索拉雅清白与否的关键证人，居然他不顾恩人的清白妥协了、投降了。在砸死索拉雅的刑场，虽然他良心的谴责迫使他无力掷出手中的石块，但他是索拉雅之死的法庭第一罪人。在强权面前，父亲不再承认索拉雅是自己的女儿：“她已不再是我的女儿了，我不再是她的父亲”，不仅在审判大会上不为索拉雅作一点点的努力和帮助，而且在刑场第一个向自己的亲生女儿扔了三次石块。而索拉雅的弟弟们，甘愿做强权的帮凶，毫无兄妹之情，持枪前后阻住赞哈拉的大门，阻止姑妈带索拉雅的逃跑，亲自执行索拉雅的石刑。在记者要带走赞哈拉的录音时，还举枪阻止。索拉雅的两个已近成年的儿子，在索拉雅已经被砸得血流满面、不成人形时，双双掷石击中自己的母亲胸膛……影片把想象的可能，残忍地虚构成图像的现实：一切不是不可能，只有我们不敢信。 3、盲从绝对是一种暴力，细小的盲从也会聚积出野兽的疯狂，人无思想真的与牲畜无异，甚至比畜牲更可怕。毛拉是村民精神的导师，村长是村里的最高领导，行政权和宗教权的结合，便不会有人怀疑结论的是否正确，更不会怀疑程序的正当与否，那怕事关一个人命，一个活生生、平日毫无瑕疵、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命。杀人的刺激一如曾经争抢刑场人血馒头的阿Q们，在“砸中一次赎罪一回”这些错误教规的诱引下，在这种看不见的利益驱动中，平日罪孽越重的教徒更是借机发泄自身的私欲。疯狂吞噬了暴民的人性，缺乏理性的地方势必导致对邪恶的信仰：当索拉雅的尸体被抛弃在河边被野狗撕咬时，他们却在村里尽情的狂欢。他们可以没有文化，可以没有法治意识，但人性的自私使他们忘记了天天挂在嘴上的一句无心之经：“仁慈的主啊﹗”他们只知道要主，却忘记了“仁慈”。影片的故事里，虽然阿里是真凶，是罪恶之手。但个体的罪恶能推动全村的团体犯罪，这个群体注定有问题。 4、天天伪善地诵经，也难以长时间地掩盖谎言。诗人哈菲兹的警告从十四世纪就已经响起，人的自私和侥幸一直在不断地创制和生产着大量的谎言和欺骗，而结果泡沫终究要一个个的破灭。正如影片中的阿里：“婚礼被取消了，她的父亲被执行死刑了，枉我一片苦心。”作假证的哈希姆绝望的后悔：“这就是结果？竹篮打水。你逼我撒谎，石刑处死她还不是枉费心机？”口头上的诵经如果不记入心里，不履行在行为上，那么这种虚伪地诵经就是对经文的严重亵渎。古往今来，多少撑着人民的旗号，打下江山坐上皇权宝座的人，哪一个不是天天念着“为民作主”的经文，而结果几乎都是无一例外地谎言和欺骗。正如影片中无知的村民，当他们手持坚石、残忍地砸死索拉雅的时候，当他们不知道是非真相的时候，他们在狂欢：因为他们以为他们是幸福的。而只有不撒谎、只有坚持真相的赞哈拉相信：“我敬爱的真主是圣明的，也许我们的村子会成为他国的反面教材。现在，全世界都将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是的，全世界都知道。” 二、本片伦理的哲学审视索拉雅的故事对于文明社会的观众是一种不可思议，是因为观众是一种局外关注，一种局外伦理思想。但谁又能保证，自己不被更为文明的人们在惊讶着？一如我们总是在惊讶着昨天的落后和愚蠢。黑格尔在他的《法哲学原理》中深情地抽象出伦理的概念：“伦理是自由的理念。它是活的善，这活的善在自我意识中具有它的知识和意志，通过自我意识的行动而达到它的现实性；另一方面自我意识在伦理性的存在中具有它的绝对基础和起推动作用的目的。因此，伦理就是成为现存世界和自我意识本性的那种自由的概念。”没有善、没有自由就不成其为伦理。所以在伦理的实体方面，无论相互之间构成的是何种关系，缺乏善和自由的精髓，这些关系不配称伦理关系。从这个意义层面，女权的不平等，社会就不配称完善的伦理体系。伦理是人类一步一步进化出来的，而不是先祖先哲们做好了让我们墨守成规的。索拉雅的死正是被人性中的邪恶利用了伦理进展中的思想僵化，利用了伦理应然关系中自我意识的沉滞，而缺乏对罪恶的警觉和防制。很多时候，伦理是整体的关系，是网，道德具体的标准，是纲，而法律才是一个个网眼，是目。伦理无合理的道德标准，结出来的必然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法律网眼：石刑就是这样的具体表现的结果。必须承认，电影只是故事，既然是故事，它就已经存在被编导的凸现和凹隐，包括真实的扩大和虚假的讳藏，而石刑正是本片凹现和扩大的部分。那么，石刑的法律伦理和哲学审视便自然成为应该的关注焦点。石刑存在的背后是教义的启迪：让罪大恶极者惨死，惨死者便不能进天堂。这种理论的发展并非一时而蹴，随着世界科技的发展、社会文明的进步，其落后的思维和行事表现势必受到理性的怀疑和攻击。我们不能武断地一概否认，这种原教旨主义的理论就毫无一定的原理和依据，但这种理论与现代的世俗主义、自由主义等观点相比较，缺少了强大质量的有力支撑。犹如万有引力的原理，苹果对地球也有吸引力，但较之于地球对苹果的吸引力，前者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所以苹果才落向地球，而不是地球靠近苹果。也正是原教旨主义和世俗主义、自由主义的等等冲突和斗争，才推动着世界每个角落的文明与进步。比起本土曾经的腰斩和凌迟等酷刑，石刑算不上是最残忍的。但当最残忍的死刑方式在逐步消亡后，现存的石刑在残忍程度上就堪称首屈一指了。人类的生存总是在适应着自然环境的同时，还必须适应社会文明的环境。你可以闭关锁国、拒绝商品交易，但终究会有火药的大炮、文化的大炮轰得你长城失灵、接受文明。这才是人类生存的正确进化论。石刑能否阻止有罪的人进入天堂我们无从而知，但石刑只会加重施刑者的人性的凶残和暴戾是一个可视的现实。记得我们小时候，接受的都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教育，我们将来的历史使命，便是接过红色的枪、去革反动派的命，向往着将来能有一支可以连发的冲锋枪，猛烈地扫射冲过来的敌人。看着影片中那些为索拉雅准备行刑而四处捡拾石块的小孩们，我能感受到他们那种使别人痛苦而自己刺激的兴奋，我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每当街上在把五花大绑的私自营业者或一些地主、右派押着游街时，我们不也经常兴奋地捡着小砖头扔砸过吗？无知者无罪耶？教育引导者无罪耶？长大后，当我们发现我们要杀的是一个个和我们一样的鲜活的生灵时，我痛恨这样的教育。很多杀人犯在被处决前悔恨自己的杀人行为，后悔自己兽性的冲动没有控制得住，而当他们一个个被五花大绑，像待宰的猪羊一样被武警架上架下、直至拖到野外刑场枪决时，那绝望无助的眼神却又经常闪烁着人性的可怜。曾经，我因经常参加这样的任务而深深感受：人类的相互杀戮究竟有多大的刑法意义？“杀人偿命”这种原始的低级思维究竟要延续到哪天？人类是什么？我们是什么？在地球上，我们可能是最能思想的生灵，我们创造了文化，创造了文明，我们可以嘲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但是，相对于近千亿光年直径的宇宙而言，我们都不配说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我们连微生物都比不上，甚至比夸克还小。太阳系外的生命是何等模样我们都不能知，何况由数亿万个太阳系组成的银河系，更何况有数亿万个银河系组成的宇宙。如果我们不可知的宇宙内外还有生灵的话，又有多少生灵在同样地嘲笑我们，我们必然不知无数的“晦朔”与“春秋”：靠的近的，我们搞不懂为什么太阳烧了数十亿年还在燃烧，我们不知道黑洞中是什么、有没有什么虫，我们甚至短寿到不能经历地球上的大陆板块的漂移过程……我们不知道的太多，我们像质子、中子、电子一样被局限在原子内，我们的航天技术犹如电子在围绕原子核在打转，都不能摆脱固有轨道的引力束缚。就相对于45亿年的地球而言，我们的文明才是屈指可数的几千年。稍稍几万年后，后辈们视我们，我们就是和封神榜里相近的古人。所以我们只能就简单的东西在重复着昨日的简单：以古为例、历来如此，没有古例的，我们到佛经、圣经、古兰经中去找依据、去悟道、悟天启。我们的大脑还没有全部使用完，我们的肉体便结束了，我们很悲哀：造物主总是让我们在黑暗里摸索着真相，并让人类在无知中争斗的你死我活，我们只有在眼前的利益中制定着我们的生存法则。为了这短暂的生命历程，我们只能向死而生。这些问题，也许更有益于我们对石刑进行法律的思考之余，进行哲学的思考：我们的身边，是否有类似的“石刑”？——对思想者“抛石”群殴，对敢说真话的人视为精神病人、视为该死的“罪人”……然后不许那个录音的记者对世界的曝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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