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眼观史 天凉又惊秋——李后主眼中的秋 春、夏、秋、冬，四季本是地理现象。地球围绕太阳公转，处在公转轨道的不同位置时，产生季节的变化和冷热的差异，带来物候的周期性变化。欧阳修《秋声赋》说：“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草木无情，有时飘零。”敏感的诗人把情感投注于物候时，因不同的心境而生不同的文字。 公元975年，宋军攻破金陵，南唐最后一位国君后主李煜被迫降宋，被俘至汴京，封为违命侯。三年后，李煜死于汴京，享年四十二岁。 李煜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而成就以词为最高。李煜本是皇族帝王，享尽人间荣华，早期的词传承花间派词人，骄奢浓艳绮丽柔靡。由帝王而囚徒，由江南而北地，尝尽人世冷暖，词风为之大变，哀婉凄凉，意境深远。 《采桑子》辘轳金井梧桐晚，几树惊秋。昼雨新愁，百尺虾须在玉钩。琼窗春断双蛾皱，回首边头。欲寄鳞游，九曲寒波不溯流。秋风惊落了梧桐，细雨偏惹秋思。 《长相思》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远山,烟水,枫叶,菊花,塞雁,构建了一个清冷的深秋，寂寞幽怨的相思。 《长相思》云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漫漫秋夜，风雨相和，风雨相侵,雨打芭蕉,风吹残叶,窗外秋意浓,内心秋思苦。通篇写愁,却不见愁字，而秋思之意,浮于字里行间。 《浪淘沙》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相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故国已成往事。昔日辉煌的宫殿,被尘土掩盖,被衰草湮没。秋日的夜空明净,月色清朗，在月色的笼罩之下，家国已亡,江山易主,徒留清影于秦淮河畔。《乌夜啼》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滴频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往事流水一去不返，人生如同一场梦，现实的无奈何时才能到尽头。 《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无言独上西楼”，摄尽凄惋。一弯残月映照着孑然一身的李后主，深院为萧飒秋色所笼罩，无法知晓无须分辨谁的寂寞。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后阕仅十八字，而肠回心倒。” 《谢新恩》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紫菊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雍雍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似。红叶、茱萸、紫菊，晚烟、细雨、寒雁，一派暮秋气象，愁从中来。更让作者无法释怀的是新愁往恨年年如此。 《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人生的遗恨何时才能完结?睡梦中回到故国,醒来却仍然要面对残酷的现实。谁还可以和我一起登高远眺遥望故国呢?从前在晴朗的秋日登高望远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往事如梦，醒来成空，但现实的苦痛却实实在在地存在。 《忆江南》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暮，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梦远秋暮，芦花孤舟，明月高楼，幽怨的笛声把作者的思绪带到千里之外。 尼采说：“一切文字，余爱以血书者。”命运的巨大反差使李煜直悟人生的苦难无常，色彩斑斓的秋在李煜眼底成了深深的愁。李煜把血泪倾泄于笔端，写出了亡国破家的凄凉和悔恨。剥离具体意象，李煜眼中的忧与愁获得一种广泛的形态与意义，通向了人类对于宇宙人生悲剧性的体验与审视。秋触动了李后主的心，李后主用血写尽了秋。 目尽烟云断，月明知谁忧？雁去远山寒，天凉又惊秋。 刘仕毕2016年9月25日于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