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爱情论的随想_中南河法制网-法学学习

读书记陈寅恪的“五等爱情论”广为流传，似乎还确有来源。据有心人考证，陈寅恪发表“五等爱情论”时，是在1919年，当时还是未婚年轻人。其时，他与吴宓、梅光迪在哈佛的一次聊天中提及这个论调。当时正是新文化思潮风起云涌之时，三位中国留学生的对话被吴宓记入了日记中。（应当翻翻吴宓日记考证一下。吴宓日记久欲一阅，不过网上似乎已经卖脱货）目前所见到的“五等爱情论”，据传全文版本如下（未看日记之前，终不敢确认）：第一，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丽娘是也；第二，与其人交织有素，而未尝共衾者次之，如宝、黛是也，及中国未嫁之贞女是也；第三，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如司棋与潘又安；第四，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第五，最下者，随处接合，惟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当然，有人也对五等爱情论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素未谋面而深爱对方如杜丽娘者，在以前的确是纯精神恋爱，级别最高。可惜陈寅恪死得太早，无缘见识网恋的燎原之火。陈先生把未嫁贞女放在爱情第二级中又很可笑，未嫁的贞女不一定表示为爱情而不嫁，为爱情而贞。若从未爱过，又如何算二等爱情。可见五等爱情之说，也当不得真。并且认为：陈寅恪与唐晓莹结合，与之终老，依他的等级分类，不过四等。然则两人感情深厚，经历苦难而不离不弃。陈寅恪并预写挽联：“涕泣对牛衣，卌载都成肠断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此挽联撰后一月余，两人相继辞世。爱情，能到这种境界，怎么也该算是一等了这样的评论，实在恰当。似乎这个题目再无可写之处。不过，还是写几句吧。我们评人论世，常爱引用名人言论，会涉及一些问题，且略论一二。其一，引用的名人言论，来源是否准确？就如前段时间考证出“人生妙曼的风景“，此语并非杨绛所言。据说，杜拉斯那一句有名的“爱情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他是一种不死的欲望，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其实也并非杜拉斯所言。许多名人言论其实来源待考，年代近的都已经开始混淆，更不用提那些年代久远的了。胡适在《中国哲学史大纲》中，对中国哲学史上诸子百家流传下来许多文本的真实性提出质疑。近代西方学术界一度疑古成风，比如19世纪许多哲学史家就曾经对柏拉图著作的真伪提出质疑。他们的疑问最终大到如此程度，哲学史家宇伯石桥威格总结说：“如果我们把古代和近代的批评加在一起，那么塞拉绪罗提出的四种一组的36种著作中，只有五种从来没有遭到过怀疑。”36种中只有5种从来没有遭到过怀疑，确信无疑的还不到总数的七分之一。（不过对于这么一个结论，后来的学者也并没有轻易接受，20世纪以后学者们经过研究，取得比较一致的看法，认为柏拉图作品大部分都是真作）。所以，任何的名人言论、现成结论的引用，总要先存一个疑问，即是否来自有源？是否考证准确？否则，随意引用张冠李戴，岂不贻笑大方？其二，更为重要的是，言论本身是否有价值？名人非圣人（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圣人，实可存疑），也不能做到明智如先知。更大的可能性是，名人有比世人明白处，也有比世人糊涂处。籍籍无名者有时也会有真知灼见。著名的哲学史家文德尔班在1892年出版的《哲学史教程》中就认为：（柏拉图对话）的可疑作品中最重要的是《智者篇》、《政治家篇》和《巴门尼德篇》。这些作品也许不是柏拉图创作的，很可能是他的学派中和爱利亚学派的辩证法和论辩术有密切关系的人们写成的。可疑作品中有重要作品，说明即使史料为托名所写，但如果本身有价值，也值得研究。有些作品一直未能考证出或者终将无法考证出作者身份，但并不会影响作品本身的价值，比如《诗经》、比如《金瓶梅》（虽没看过，相信颇有价值）等等许多。作品或者言论的价值不在于是谁讲的，而是本身的思想性。我们迷信名人，喜爱引用名人言论，主要因为惰性。沙里淘金留下来的句子，确实闪烁着前人思考的光辉。但实际上，各种相反意见的金句比比皆是，说实在的，想要怎么论证都有依据。读者如我者却往往懒得较真，很愿意直接拿一个过来，作为一个标签贴在自己愿意接受的结论上面。这样的引用，看似见识广泛，有时却可能并无深入的思考，这样就比较危险。叔本华早就告诫过，不要让自己的头脑成为别人思想的跑马场。虽然鲁迅先生接着嘲笑说，爱引用这句话的人，也说明了他已经将自己的头脑成为了叔本华思想的跑马场。但不管怎么说，读书要加以自己的思考，不要迷信名人所言。正如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说:读书使一些人博学多识，但也使一些食而不化的人疯疯癫癫。（看来名人言论的引用不可避免啊，自我嘲笑中）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认为，名人言论固然有时醒人耳目，句句皆信却只会令自己陷于盲目。这世界上最确定无疑的一句话，不过是“凡事皆可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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